斑斓苍劲的齐风画卷

“历史”有自然史和人类社会史之分。自然史指自然界的物质及其变化过程；人类社会史是人类社会自身发生的事件和行为，其存在意义是“借古论今，以史为镜”，这当然为史学家的经验之谈，若追根寻源，则是《旧唐书·魏徵传》中唐太宗李世民所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而把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利害得失作为关注对象，梳理它的煌煌历史，弄清它的来龙去脉，这就是历史学家或地域文化工作者所关心的话题了。

   在当代文坛上，各地都出版过许多讲述本地域历史的书籍，因其“地方史”特性，一般都是具有深厚文化功底的作家个人所写，或由集体编著。史海钩沉中的刀光剑影，拍案叫绝中的奇人异事，波诡云谲中的世事变幻，犹如广袤夜空上的繁星，既耀眼又深邃，既久远也神秘，它是一个地区的文化内核，也是世事变迁的沧桑写照。一个地域的城乡建设需要规划发展，就不能不了解它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因此，憨仲散文集《天齐雄风》（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9月版）的出版并不让人意外，而它洋洋洒洒抛出上下集的90万字就令人感到惊讶了。

  《天齐雄风》讲述了作家走访的发生在古代齐国或与齐国相关联的历史故事，从我国著名的“兵学”奠基人姜子牙的“殷商”时期到汉高祖刘邦的“秦汉”时期作为采风写作范围，并以“战国”时代的讲述为最。书名中的“天齐”原指古时“齐地”的天神，用它作书名，再冠之“雄风”，可看出作家对地域民风的推崇。

   齐国是我国古代史上的诸侯国，其疆域为现在的山东省。自古以来这里就包括了儒家、道家、兵家、法家、墨家文化，以及阴阳、纵横、方术等流派，读者在《阙里故宅寻圣迹》一文中可看到儒家学派代表性人物孔子在春秋末期开创的私人讲学之风，他倡导仁义礼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贤人七十二位。孔子周游列国十三年，晚年修订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他和他弟子们的言行思想集《论语》被后世奉为儒家经典，孔子故宅曲阜的孔庙也自然成为作家必须深入探寻的一个理由。说到孔子，不可忽缺的还有他的弟子子贡、冉雍等，这在《瑚琏之器端木赐》中可看到以雄辩名闻于世的孔子门生子贡，利口巧辞，纵横五国，使得天下呈现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之局面，同时他还善于经商，为孔子弟子中的首富，其“端木遗风，诚信经商”之风尚，使之成为我国民间供奉至今的九路“财神”之一；孔子弟子中还有以“德行”著称的冉雍，这是一个      “不以出身论英雄”的典范案例，它有力讽刺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血统论”（《传德布教举仁风》）。

   在寻访的“诸子百家”中，作家憨仲为我们展现了他在大陵山老子墓前的恭敬之情。因为在人生低谷之时，是老子的《道德经》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辩证思想，成为了作家毕生难忘的人生哲学。该散文集在展现古代墨家学派创始人墨子的“兼爱”“非攻”思想时，专写了墨子长途跋涉冒生命之险与楚王和公输班开展的见招拆招的短兵说服，成功化解了一场以强歁弱的不义之战（《目夷沟中显“科圣”》）。同样我们还在《西新河畔会聊城》中读到了战国末期多才善辩的鲁仲连为使百姓免受刀兵之祸而采用的“射书救聊城”的生动故事。

   说到战争，它是政治集团、民族和国家之间在非暴力手段不能达到目的的情况下采取的具有一定规模的暴力手段。《周易圣地羑里城》中的周文王“飞熊入怀”梦境，《邂逅盖冶怀古情》中的“谢雨敬天”仪式，《圮桥美谈传古今》中“汉初三杰”之一张良穿越时空隧道得到的一卷《太公兵法》等，都对我国古代杰出的政治军事家姜子牙的“踪迹”作了深入追寻。让人钦佩的是书中还描写了殷商时的箕子、战国时的朱亥和秦汉时的田横及义士们。箕子是商朝末年的遗臣，在周武王灭商后因不愿做新王朝的臣仆，毅然率弟子从胶州湾渡海来到与商朝有一定族缘关系的朝鲜；而战国时期在“退秦、救赵、存魏”中立下汗马功劳的魏国侠客朱亥，在秦王胁迫他为秦效力时，竟以头撞柱，以手扼喉，用热血之躯保全了自己的壮士名节；说到田横，这位秦末起义首领拔剑自刎的原因是不愿称臣于汉高祖刘邦，其跟随的五百义士竟闻讯挥剑殉义。我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他们的坚贞品格，但他们坚忍不拔的意志，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都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书中描写战火最多的是战国时代，所涉人物中有隐居云梦山、深谙自然规律、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的纵横家鬼谷子，他曾任楚国宰相，创建了鬼谷门派，一生中四个门徒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均叱咤风云，名重一时。孙膑是齐国杰出的军事家，其才华因被庞涓妒恨而受到了膑刑和黥刑之痛，但我们看到了顽强不屈的孙膑奋力辅佐齐国奠定了霸业，庞涓的人生末路则以自刎终止了唧唧性命；谈起苏秦和张仪，前者提出了“合纵抗秦”的战略思想，后者首创了“连横”的外交策略，他俩都以出色的纵横家和谋略家角色闻名遐迩。《天齐雄风》就是如此地走访和采集了大量的与齐国相关联的著名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作家似乎想把它们全都囊括在散文集中，以抒发自己对故乡的热爱之情，我们能看到他舟车劳顿地奔波在采风的田野上，用饱蘸深情的笔触记录下一段段曲折的历史，体悟出既让人欣慰也给人沉思的沧桑画面。在不同凡响的人物描述中不乏被世人传诵至今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伯乐孙阳（《天上伯乐降郜国》），这位有着突出“相马”成就的郜国人，为秦国的富国强兵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样在《招贤纳士黄金台》中以古人“千金买骨”为案例招揽贤士的燕国客卿郭隗，建议燕眧王在易水河边修筑了一座终使国家变得强大起来的“黄金台”。而与之相悖并让人深恶痛绝的有《鲁国诸公眠防山》中鲁隐公的冤屈和公子挥的小人伎俩，在《神医扁鹊秦越人》中扁鹊因医术精湛而遭到秦太医李醯的卑劣妒忌。这些事例无疑让人想到了在社会诸领域都有所体现的“逆淘汰”，职场上最常见的是“人才出局，草包过关”，而不是人们所崇尚的优胜劣汰原则。明规则被潜规则取代，小人易得志的社会逆转使得“李太白只能游山玩水，陶渊明惟有去种田”。在众多人物描述中，散文集还讲到了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惩治“巫风”的西门豹，主持《吕览》编纂的吕不韦，以及创立庄子学派的庄子等。  

   纵览《天齐雄风》近八十篇采风散文，数十个著名历史人物跃然纸上，他们在历史长河中表现了各个时代作为一个人或者作为一个群体的生存状态，其跌宕起伏的命运，永不停歇的追求，生命的呐喊，风云的变幻，均串连出一幅幅斑斓苍劲的历史画面，可以说该书是带有时代注脚的历史档案，也是秦汉以前齐国历史的大致架构。然而我想如果作家删去在各地采风的繁多细节，用更加饱满的笔墨来书写这块土地上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和遗产古迹，可能会获得更为广泛的社会影响。